风停了。浓墨般的乌云死死压在双桥镇上空，沉甸甸的，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，将这小小的镇子彻底碾碎。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冷的铅块，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铁锈和焦糊混合的腥气。镇子里死寂一片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短促的日式口令，撕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，更添几分鬼蜮般的森然。
靠近司令部西侧围墙根下，一处被倒塌半边的砖房瓦砾堆勉强遮挡的阴影里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，如同融入石缝的壁虎。陈锋、猴子、铁砧，还有另外两名代号“老烟”和“钉子”的老兵，五个人如同凝固的雕塑，呼吸压到最低，只有眼珠在黑暗中警惕地转动，捕捉着围墙内外的任何一丝异动。
高耸的围墙上方，铁丝网在死寂的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、狰狞的轮廓。探照灯那惨白的光柱如同巨兽冰冷的独眼，缓慢而规律地扫过围墙外的每一寸土地，光柱边缘偶尔掠过瓦砾堆，映亮陈锋他们脸上涂抹的污泥和煤灰，以及眼中那冰冷如铁的专注。每一次光柱扫过，五颗心脏都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，悬在嗓子眼。
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冰冷的汗水顺着陈锋的鬓角滑落，渗进衣领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。他微微侧过头，目光投向镇子西侧那片更深的黑暗——老班长他们应该已经就位了。
就在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即将达到顶点时——
轰！轰！
两声沉闷如滚雷的巨响，猛地从西侧远处炸开！紧接着，是更为猛烈、如同油锅泼水般的爆燃声！轰隆！呼——！赤红的火焰如同狰狞的巨蟒，瞬间腾空而起，将西边天际映照得一片妖异的橘红！浓烟滚滚，如同巨大的黑色蘑菇，直冲被乌云压低的夜空！
“八嘎！油料库！敌袭！”
“西面！西面有游击队！快！”
“救火！封锁街道！”
尖厉的日语嘶吼声、杂乱的脚步声、水桶碰撞声、警笛凄厉的鸣叫……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，瞬间打破了整个双桥镇死水般的沉寂！司令部围墙内，原本规律巡逻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而混乱，人声鼎沸，手电光柱如同受惊的萤火虫，疯狂地朝着起火的方向汇聚！
就是现在！
陈锋眼中精光爆射！如同蛰伏的猎豹，身体瞬间由极静转为极动！
“上！”一个短促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他齿缝间挤出！
五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，从瓦砾堆的阴影中猛地窜出！目标直指司令部后方那片乱石嶙峋、荆棘丛生的陡峭崖壁！那里是探照灯的死角，也是整个防御体系最薄弱的一环！
猴子一马当先，瘦小的身躯在嶙峋的乱石间腾挪跳跃，灵活得如同真正的猿猴。他第一个冲到崖壁下，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，双手如钩，抠住岩石缝隙，身体紧贴冰冷的石壁，几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蹬踏借力，人已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上了近三米高的围墙顶端！他伏在墙头，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墙内那片被浓重阴影覆盖的庭院，随即从腰间飞快地解下一盘早已准备好的、用缴获的日军电话线绞成的绳索，一端牢牢系在墙头一块凸起的石头上，另一端无声地抛下墙外。
“安全！快！”猴子压低的声音如同蚊蚋。
铁砧第二个！他庞大的身躯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敏捷，抓住绳索，手臂肌肉贲张如铁，双脚蹬住粗糙的墙面，几下就翻了上去。紧接着是老烟、钉子。陈锋最后一个，他抓住绳索，身体悬空，脚在石壁上一点，借着冲力，如同狸猫般轻盈地翻上墙头，落地无声。
围墙内，是司令部后身一处荒废的庭院。杂草丛生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和建筑材料。远处西侧的混乱火光和喧嚣声被高大的营房阻隔，显得遥远而模糊。但近处，司令部核心区域那栋坚固的二层小楼——坂田办公室所在的建筑，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，轮廓森然。几个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，如同野兽警惕的眼睛。
五个人紧贴着墙根下的阴影，如同流动的墨迹，朝着那栋小楼无声潜行。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腐殖土或冰冷的石板上，极力避免发出任何声响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隐约的硝烟气息，那是西面大火的味道，巧妙地掩盖了他们细微的行动痕迹。
距离小楼越来越近。一楼似乎无人，但二楼有灯光！陈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河野的情报里，坂田的办公室就在二楼！
“走排水管！”猴子低语，指向小楼侧面墙壁上一根粗大的、锈迹斑斑的铸铁排水管。
依旧是猴子打头。他双手双脚并用，如同没有重量般沿着冰冷滑腻的管道向上攀爬，身影很快融入了二楼窗外那浓重的阴影里。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，借着窗帘缝隙透出的微弱灯光，朝办公室内窥探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墙下的四人屏住呼吸，紧握着武器，汗水浸透了后背。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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