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。老丁摇头：“锦那神庙收了你的钱，你家还接二连三出事。你的母亲再去拜问，人家只会说她给得不够，赎不了罪。”
他冷笑一声：“锦那神要是真地神通广大、无所不能，为什么它自己死了，死在龙神手里？”
这人挠着后脑勺：“那、那我家被骗了？”
众人不约而同点头。
“那我能把钱拿回来不？”
“你可以找锦那神庙试试。不过要是去晚了，可能庙里的板凳都被人搬空了。”老丁唉了一声，“想找锦那神讨回钱款的，恐怕不止你一个。”
“啊？”这人当即站起，拔腿就往外跑。
伙计要伸手拦他：“哎，你饭钱还没给！”
方灿然擦擦嘴扔出几个铜板：“让他走吧，我替他给了。”
这讲古人也挺聪明，不对，是这讲古人背后的力量挺聪明，知道跟百姓说天神制造动荡、吸取魇气是没用的。
“魇气”是什么玩意儿？百姓不知道也不在意，反正被抽被吸的又不止自己一个。
但要说天神骗取他们的养病钱、搜刮他们的米袋子，百姓就能听懂了，而且咬牙切齿。因为这种痛苦真是直观又具体。
又有两个外来客问老丁：“你怎知道，龙神要帮着闪金人消除苦难？龙神亲口告诉你了，还是夜里托梦？”
这两人嘻嘻哈哈，自觉好笑，但周围的人都板着脸，他们只得讪讪收起笑容。
老丁才道：“哦，你们这些外乡人不知情，但整个闪金谁不晓得，九幽大帝就是龙神转世！”
他往北一指：“北边那座白毛山，原本叫作龙首山，神龙大人从前就陨落在那里！闪金平原动荡了八百年，咱老百姓吃苦受罪了八百年，他老人家看不过去，才冲破九幽重返人间，化作九幽大帝拨乱清源！你们若是不信，只管问问大伙儿：劣绅欺负我们，九幽大帝和黑甲军是怎么做的？”
众人齐声：“杀！”
“豪强欺负我们，他和黑甲军是怎么做的？”
“杀！”
“强盗悍匪、大妖恶鬼，乃至从前爻国那个食人大魔王，欺负人又吃人，九幽大帝是怎么做的？”
“杀！”
老丁提高了音量：“那爻国供奉的神明敲骨吸髓，要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脂膏，龙神又是怎么做的？”
“杀！”声浪快要掀破屋顶。
“杀得好不好？”
“好！”
“既然龙神出世，我们该不该迎龙神、接黑甲、杀恶人？”
“该！”
吸溜，方灿然吃掉了最后一根面条，抹抹嘴站了起来。
看着酒馆内气氛火热，他扔出一锭银子：“给大伙儿都斟一杯酒，我请。”
众人更高兴了。
离开海螺小酒馆，方灿然又到处逛了逛。
巨鹿港比他上一次来还要热闹，仰善已经梳理出各大商路，维持了闪金中西部基本的路面太平，也拿出许多有效章程/攻略，所以来到这片大陆上开拓商机的海外商人和组织就越来越多。
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，商人是不介意冒险的。
方灿然还瞧见港口的小贩在摆卖麦芽糖画，这在几个月前还没出现呢。
在孩子围观中，小贩正用热乎乎的麦芽糖线画一条龙，盘起来的龙。他说，这是近期卖得最好的一款。
方灿然还走了一趟浮屿鬼市，这里白天不如夜晚热闹，但总有不少人聚在告示牌前，小声议论。
他知道，这个牌子是江湖中人互通消息，各组织发布公告的好地方。
告示牌上，光是黑甲军“纳新”的公告就有大几十个，就不知道有几个是真的——方灿然想了想，笑了，应该是一个也没有，至少现在还不会有。
牌子上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暗语。
然后，他就去仰善商会了，熟门熟路。
上一次见到的熟面孔裘虎不在，出门迎接他的是杜善。
方灿然与杜善在仰善群岛也只见过两次，知道这人虽然其貌不扬，却是贝迦学成归来的高材，也是贺灵川很器重的人物。
“方先生终于来了。”
方灿然往码头方向一指：“贺岛主委托我监运的资财，都已经安全送达，此刻都在巨鹿港卸货。”
仰善群岛几个月前就开始搬家，奈何家当太多，搬了这么久都没搬完。并且裘虎、管恪等重要人物都已经派驻闪金平原，仰善群岛的最后十几船资材，就委托方灿然押送过来了。
杜善立刻请他入会休息。
就方灿然所见，整个会馆也异常忙碌，每时每刻都有人奔跑进出。
杜善陪他走了百丈，前后四批手下过来请示。
方灿然笑道：“我还以为仰善的新中心会在琚城，没想到是放在巨鹿港了。”
琚城位置居于闪金中部略偏西，按理说更适合当作中心据点。
“原是这样打算的，但琚城毕竟是人家的地盘。”琚城在盟军的领地内，仰善未来行事怕是有些不便，“东家几个月前改了主意，要将巨鹿港当作最重要的起点。”
“我刚上码头就听说妙湛天陨落了，而且是龙神所为？”
杜善：“不错，确有其事！”
“妙湛天陨落在哪，颠倒海？”
“正是。”
“九幽大帝，就是龙神转世？”
杜善一脸严肃：“如假包换。”
方灿然忍不住笑了：“那么，九幽大帝何在？”
“不日就要入世。”
方灿然长长呼出一口气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从日期上算来，妙湛天当然是陨落在颠倒海。此时的颠倒海该有哪几方势力呢？
许久之前，是方灿然亲手把“寻找千幻真人”这个灵山任务交给贺灵川，所以他当然知道，除了妙湛天和幻宗以外，贺灵川等人也在颠倒海内！
颠倒海可是实时移动的奇异天地，外人哪那么容易找着？
哪还能再凭空冒出一个九幽大帝，一言不合斩死妙湛天？
所以，最合理的推测、最靠谱的结论就是——
不行不行，方灿然按了按脑门，从理性出发，他还是觉得不合理不靠谱，那可是妙湛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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