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单过招，一时半会探不出夏钊章的底细，表面看很积极很友好，心里怎么想，又是一码事。
正寒暄着，一个秘书模样的男子着急忙慌跑进来，将笔记本和水杯放到常务副区长李年初位置上。不一会儿，李年初挺着大肚进来了。一副冷漠寡淡的表情，不知是和今天的会议应景还是故意装深沉。
李年初个头不高，身体虚胖，尤其是肚子，感觉腰围是乔岩的二倍。走过来轻微喘着粗气，可能是常年抽烟的原因，亦或是身体有毛病，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。
出于礼貌，乔岩将椅子为他拖出来，谁知对方连句客套话也没有，直接走过来大摇大摆坐了下来。椅子两边有扶手，肥硕的身体刚好卡在里面，两侧还挤出腰部的赘肉，继续哼哧哼哧喘着气。
虽说不能以貌取人，但李年初太不注重身材管理和个人形象。作为领导干部，本身就自带光环，不管工作能力如何，身体缺陷很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。有关视频传到网上，吃瓜群众指不定说些什么。
“李区长，还没顾得上恭喜你，啥时候不忙了一起喝酒。”
夏钊章隔着乔岩和李年初打招呼，李年初瞥了眼，慢条斯理拧开水杯，使劲嘬了一口，咂巴咂巴嘴，身体往后一靠，像是坐龙椅般双手放到扶手上，轻飘飘地道：“有什么好恭喜的，不都是副区长嘛。”
夏钊章道：“那可不一样，副区长前面还加了个常务，下一步马上就能去掉副字。”
乔岩看过政府这边的排序，李年初原先排到夏钊章后面，摇身一变跨了好几步，走到了他前面，说这话，多少有些带着情绪。
李年初没搭理他，和对面海丰集团的高管微笑着热聊起来。夏钊章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，为了缓解尴尬拿起手机翻看起来。
乔岩本打算和他打个招呼，结果自始至终没看一眼。这姿态，明显不放在眼里。
他不理会，乔岩也不会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。等了一会儿，陆茜和赵广普一前一后走了进来。坐定后，交流下眼神，赵广普拍了拍话筒道：“现在开会。省委市委主要领导专门作出批示，要求区委、区政府要对海丰集团进行约谈。此次事故，教训十分惨痛，必须引以为戒，举一反三，深刻反省反思，从严从实整改。”
“会议议程有三项，第一项，先由年初副区长通报事故进展情况。”
李年初拖过话筒，趴在桌子上念着秘书准备好的讲话稿。乔岩认真听着，前面说了一堆空话套话，说到事故调查进展含糊不清，没说清爆炸起因，事故联合调查组还在继续调查。
事故发生也有一周左右了，按理说应该初步查明。诡异的是，没有结论。
昨天聂广良闲聊说，调查组内部意见不统一。原先说是合成氨泄漏引发爆炸，但排查下来找不到起火点。他们调取了事发前的监控，所有数据一切正常。
负责承建该项目的专家团队坚称，他们在全国建设了十几家，没有发生过一起事故。所有设备安装、调试、维护都有一套严格的流程，有关数据极其严密，光发生泄漏的应急处置系统就有好几套，一旦发生异常，警报会立马响起，仓储罐及管道会迅速关闭，灭火喷淋系统立即响应，异常数据会传达到指挥中心，但没有任何反馈。
有的专家认为是人为事故，员工操作不当，安全意识淡薄引发火情，可现场已烧得面目全非，即便有这种可能，找不到第一现场。
专家产生分歧，给这起事故蒙上了神秘色彩。不出事还好说，一出事就开始推卸责任，谁也不承认自己有问题。这么大的事故，总得有人背锅，谁来背？
乔岩不由得想起金安县化肥厂爆炸事故，最后处理的结果，以化肥厂厂长“自杀式”引爆而草草收场。诸多疑点，被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。
记得白雪说过，氨气爆炸需要先决条件，何况是废弃几十年又是大冬天，完全不具备条件。乔岩始终认为这是一起人为事故，或者说有人故意陷害，但自上而下的党政领导都不希望认定成责任事故，真相到底如何，只有少数人掌握。
回到眼前这起事故上，利益方站在各自利益点辩护，都不愿意承担责任。也许，最后不出意外是谈判妥协的结果。
轮到海丰集团发言时，董事局副主席徐寅达态度很诚恳，代表海丰集团向三明区党委政府深刻做检讨，向全社会郑重道歉。不管是什么原因，充分暴露了海丰集团管理有漏洞，会积极配合调查组尽快查明事故真相，做好伤亡职工的救治赔偿工作，并下大力气抓好安全整改，绝不再出现类似事故。
发言的时候，沈家河悄悄推开后门，环顾一周看到乔岩，蹑手蹑脚走过来，将卷宗反着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离开。
涉及安全事故，主要是政府的事，和乔岩关系不大。听了一会儿，他拿起档案袋打开，将资料抽出来简单翻看了下。用余光扫到夏钊章正抻直脖子偷瞄，他机灵一动，假装蹙眉反复翻看着。等徐寅达发完言，又装了进去，将正面亮出来放到一旁，上面赫然写着：关于举报秦河市三明区公安分局王福龙信访案件的线索……等待了几秒，又赶忙翻了过来。
乔岩的“无心”之举，让夏钊章瞬间心神不宁，坐立不安。虽说是举报副局长，但此人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，唇亡齿寒，如此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，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。
他迫切想知道档案袋里面的内容，谁举报的，举报了些什么，牵扯到他什么……表面看风平浪静，内心已然翻江倒海。
乔岩自始至终没看他，而是假装聆听徐寅达的发言。不过夏钊章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，看来，他的心已经乱了，不由得会心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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